时间: 2020-07-18 09:10:14 来源:雅安日报/北纬网
□杨青
北门口
北门口的荥经挞挞面
北门口有家包子店,店面不大,食客却多。
很多年前,这家店内售卖的包子只有一种口味,那就是纯正的鲜猪肉味儿。食客只需花上三毛钱,买来一个,咬上一口,满口肉香立时喷涌。吃完,袖子一抹嘴,直呼过瘾。
北门口是个奇怪的地名。明明有个“门”字,可我却从未见过门。你说,这不是虚有其名吗?
虽说没有门,但北门口在荥经县城内也算是个繁华地。打我记事起,北门口的热闹,就离不了食客的身影。街上数得出来的吃食有包子、挞挞面、米花糖和麻辣烫。近年来,又新增了奶茶、锅盔、火锅等。
荥经人爱吃,这或许由来已久。
早些年,百姓还不富裕,但对吃食的热爱,却已格外钟情。流行的菜品有一道被称为棒棒鸡,这道菜如今已是大碗装乘,任由你吃个饱。而在多年前,人们口袋羞涩,又想解馋,无奈之下,小贩们将鸡肉切片售卖,一片或三分五分,或一毛两毛。食客们吃着虽难过瘾,但好歹算是打了牙祭,解了馋虫之扰。
时光流转,百姓腰包鼓了,人们吃棒棒鸡时,已不需一片片购买。但对吃食的钟情却未改分毫,你只需看看北门口一带的繁盛,便可想而知。
听人说,此处确乎是有门的,门在城北,扼交通地理之要,后来岁月变迁,城墙塌了,这北门也就废了。不过,一座没了门的城,反而利于商贸畅通,城内城外的食客日渐趋多了。
在北门口上有一家挞挞面馆,这馆子至今还开着。只不过,店铺位置稍有迁移,店里的夫妻二人,也因年高颐养天年去了。那时我还小,家住北门之外,每日清晨上学,总会穿过几条街巷,来到北门口吃面。我进店后,也不多说,老板一看我,便知我要的是小碗牛肉挞挞面,有时肚饿,便索性破费一番,来个大碗的。
后来,这家挞挞面馆出现了学徒,学徒与老板及老板娘关系密切。细问才知道,这是他俩的儿子,年近二十,打算子承父业。再往后,我从小学毕业,家中住址也发生变化,去北门口一带的机会便少了。有一年,家门口一家挞挞面馆开业,进店一尝,竟是多年前的老味道。再看店铺老板,他细密的胡须挂在脸上,挞面的手法更似曾相识。我愣了,这分明就是当年那个挞挞面馆里的学徒。
又过了许多年,家门口的那家新开面馆早已影踪全无,北门口的那家面馆,也改换了主人。
在二十余年的时光中,一切都变了模样,但一切似乎又都在原地。现在每次回去,我还总去北门口一带闲逛,不为钻进哪家馆子一饱口福,只觉得经过这里,一种无比自在的滋味就会从胸口升腾,而此刻的时光,仿佛又是二十年前。
开善寺
曾经有一个暑假,我混迹在开善寺附近。
说是混迹,其本意实则是学习,但具体学了什么,现在大都忘了。只记得当时是学书法,有两个老师授课,学生有三四十人。其中一个老师,后来成了地方文史学者、市里管护文物的官员。另一个,则成了闻名巴蜀的书坛名家,据说他的墨宝备受收藏家们青睐。
开善寺不光是个地名,还是个真正的古寺。寺里有大殿,虽仅存一间,却是明代古建,通体金丝楠木雕凿,属国家一级文保单位。
紧靠开善寺,有几间展馆房舍,这里便是荥经县博物馆的所在地。而在这些房舍中,一间敞亮的屋子,就是我年少学习书法之地。
童年时,虽托名在此学习,倒不如说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方便逃开家长的视线,放心在此地嬉闹。但不管怎样,一生中能与一座国宝长时间相处,这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,都是不多见的。
紧挨国宝,也就是与历史为邻,这对一个无知孩童来说,似乎显得格格不入。但我的故乡荥经,拥有两千余年的建城历史,即便地处川西僻远处,但厚重的文化气息充斥着城市的每个角落。开善寺的出现,在五百余年的时光中见证着城内百姓的生息繁衍,也用它的慈悲,持续净化着大地苍生。
开善寺附近多茶馆,茶馆为老式模样,茶钱便宜,盖碗粗茶,饮茶者又以老者居多。每日清晨,茶客往茶馆里稳稳一坐,一天的光阴才算真正开始。开善寺离茶馆不过数十步,人们每日喝茶,都会从佛寺前经过。虽说佛寺成了文物,没了僧尼与香火,但在这方闹市中,升腾的茗烟和脆亮的笑声,却把佛寺烘托得更为庄严和静谧。
开善寺对荥经县城而言,既是一处名胜,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符号。多年前,“破四旧”的风潮席卷全国,不少佛寺道观被毁,幸而那时的开善寺已是一座仓库,被人视作无用。正是这样的无用,成全了佛寺的存续。在一场场浩劫中,佛寺穿过了时间的缝隙,成功坚挺到了今日。现在,人们在此流连参观,被大殿的古朴雕饰震撼,被五百年的光阴浸染,谁能说,这不是历史的一个巧妙安排?
开善寺的建筑、雕凿、变迁等,皆有实物与史料可寻,但开善寺所储藏的那抹温情,却不劳文字记录,只靠百姓口口相传,亲身感知。在一座不大的殿宇外,人们生老病死,世代繁衍,既饱尝幸福和甘甜,也承受委屈与辛酸。开善寺无语,它默默矗立,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荥经人。恍惚间,这里的一瓦一砖,一草一木,也好似也有了洞察人心的生命力。
一座古建的营造与衰颓,往往只发生在顷刻之间,但一座古建要长存永久,它必定得住进人们的心底。
我庆幸,在我十岁那年,曾与这座古寺,有过一段不解之缘。
拆迁前的荥经电影院
电影院
在荥经县城众多建筑中,电影院无疑显得十分年轻,它从诞生之初,到被夷为平地,中间只有几十载光景。
如果说,北门口、打铁街一类地方,属于“老当益壮”的话,那电影院则要算“英年早逝”。
记忆中,电影院是个特殊的地方。它坐落在老城中,四面八方被清末民初的房舍围着,远远看去,就像街巷中安放了一个巨物,显得新鲜而扎眼。九十年代,影院内不光是城内百姓观影的去处,还是各单位开大会的地方。在影院之外,烦嚣的街市,更把这里的人气推向了极致。
时代洪流下,想必每个县城都会盖起一座电影院,每个影院也免不了老旧、惨淡和颓败,甚而被拆迁的命运。但不管如何,电影院都像一座桥梁,它把县城的过去与今天,巧妙串联在了一起。即便它消失不存,但电影院三个字,却仍旧如雷贯耳,稳稳地在人们心中占着一席之地。
若干年前,在一个闭塞小县内,人们若能拥有一点娱乐,那就应是电影院所给予的。城内即便有文化馆、博物馆、图书馆等,但这些去处都太过庄严,进而需要你一丝不苟,甚至是带着证件去的。电影院则不同,哪怕是看革命影片,好歹也有光影的流转,也有座位中窃窃私语的嘈杂和浪漫。
说来也怪,当电影院存在的时候,人们并不觉得它的重要,尤其是进入新世纪后,几乎家家有彩电、户户装电脑,老旧电影院的价值,似乎等同于挡路的怪物。但随着影院的拆迁,人们心底却像被挖去一块,空荡荡的,并透着一股淡淡的、难以言说的冰凉。
曾经的电影院,车水马龙,人流熙攘,是不少小年轻谈情说爱之地。哪怕是影院外的空坝子,一盘平淡的棋局,也能吸引数十人观战。甚至,一个关于天气好坏的预判,也能让多位老者搭上毕生的经验去争执。如今的电影院,却成了一块空地,进而成为这条老街上最大的停车场。它被无数时髦而昂贵的车辆,狠狠压在下面,气喘吁吁,动弹不得。
从九十年代起,至电影院拆迁为止,我曾不下数十次出入此地。现在,每次走过这里,小学时爱国主义教育的声音仍在回荡,中学时心灵鸡汤的宣传依旧在耳。当然,也有许多武侠片、功夫片的光影,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。
在时代的洪流下,电影院的地位很是尴尬。它年岁不够,成不了文物,受不了保护,但它的确又在人们心中,占据着一个关键位置。尤其是在中国电影业持续火爆的今天,面对一部影片动辄数亿,乃至数十亿的票房,这个被拆掉的老旧影院,似乎更能唤起人们观影的热情,哪怕它已荡然无存。
审稿:白雨锶
责任编辑:郭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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